华尔街风暴起,跳槽正当时。 图/CFP
上海金融团纽约招聘会的火爆场面。 图/《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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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往日,在世界金融的心脏华尔街,面对台下的金融精英们,上海市浦东新区金融服务办公室常务副主任施海宁自己都不确认,当他笃定地说出“上海这个舞台的延展性很好,这是在华尔街都无法办到的”时,究竟会是收获不屑还是嘲笑。
但是,在这个被经济危机席卷的异国冬天,他的话却如至理名言般被潮水般的应聘者所验证。
2008年12月5日至16日,在经历了三天一座城市的周转,累计41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上海市赴英、美招聘中、高端紧缺金融人才工作团”顺利完成使命。上海市“海外人才采购”计划亦暂告段落,初步战果是从伦敦、芝加哥、纽约捧回的三百多斤简历。
渐行渐远的美国梦
“如果你知道船就要沉了,干嘛不赶紧换条船?”
2007年年初,次贷危机点燃了金融风暴的导火索,如同多米诺骨牌,随着一家家“百年老店”轰然倒下,华尔街的裁员大幕正式拉开。
至今,20%的华尔街员工失去了工作,仍有大约4万的华尔街精英即将或正面临着解聘的遭遇,倘若再加上针对华尔街金融机构的服务业,失业人数可能高达12万。
根据美国的《劳工法》和《移民法》,美国公司在裁员时优先保障本国公民和永久居民的就业权。那些持H1B签证(短期工作签证)或正在等待绿卡的外籍“员工”首当其冲感受经济危机的彻骨寒冷。
一位在华尔街成功创业二十年的华裔人士、Beyondbond公司董事长TedHong表示,华人管理者更容易被裁掉,“能够做到管理层的华人,本来就很少。由于文化差异、国家背景等因素,一旦发生危机,华人管理者的位子就会坐不稳”。
在美国呆了8年的周明很认同这一看法,金融风暴前,他的工作一度惹人羡慕,年薪30万美金,五大投行之一贝尔斯登投资银行资深高级顾问,最重要的是他只有32岁,娃娃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声名显赫的贝尔斯登一周内破产了,“像做了一场梦。”他说。他虽然换到了摩根大通的相同职位,但现在却羡慕那些早两年回国的朋友和同事。
“周围的很多人失业了,对我们生活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北美投资协会的会长张子成告诉记者。他的协会有三百多个会员,在美国华人金融圈里颇具影响力。
现在,简历已经在华尔街漫天飞舞。“如果你知道船就要沉了,干嘛不赶紧换条船?”
“更关键的是,未来几年,美国的GDP肯定是负增长,情况不会太好。”他一脸忧虑地说。
时移势易,华尔街精英们的“美国梦”正在渐行渐远。不过,华尔街同样是信奉“树挪死人挪活”的地方,“美国梦”的破灭并不是世界末日。
宏观环境相对稳定的中国似乎成了国际金融精英们冀望的避风港。“中国政府现在在国外的形象非常好。”仁人成功网的CEO刘武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谈到这个话题,境外媒体普遍认为,中国有能力抵御这场风暴,甚至很多海外媒体提出一个观点:中国很可能成为这场金融风暴中的最大受益者。正因如此,促成了众多华裔归国的念头。
罗杰斯的提醒
“每当资本主义世界发生危机时,上海总是受益者。”
上海,这座志在打造世界金融中心的城市,早已坐不住了。
一直以来,金融人才的匮乏困扰着他的主政者,2007年初,在经济危机来袭前的上海人代会上,上海高层官员就曾专门就吸纳人才问计与会代表。并没有人能给出立竿见影的良方。
金融危机甫一开始,上海政府一官员告诉记者,他们就在思考历史上历次经济危机和上海崛起的关系。
英国金融专家罗杰斯的一番言论被挖掘并几成沪上官员的“圣经”,他说,“每当资本主义世界发生危机时,上海总是受益者。”
历史给出了印证。1929年至1933年,西方经济大萧条,巨额资金都撤到上海来投资,上海的十里洋场繁华正是那时开始,如今外滩边的和平、锦江等大楼都建于彼时。
1980年至1982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上海开始大兴土木,外资源源不断流入上海。
1997年,亚洲出现经济危机,由于中国保持人民币汇率稳定,阵脚未乱,也正是那几年,外来投资节节上升,上海浦东迎来发展契机,陆家嘴金融区的地位就此奠基。
这位有着众多中国追随者的“外脑”不吝智慧地提醒着上海的主政者,“目前西方出现危机,银行倒闭,但是私人手里的钱还是很多,它必须被运用,目光都往东方看,而最保险可靠的是中国。2010年上海举行世博会,我估计,西方人士会争先恐后地前来,这又是上海展现自己的一次最好的机会。”
机会真的来了吗?这些城市的管理者所谓的机会不仅仅是资金,更是人才。
“美国网络经济泡沫破灭的时候,张江就抓住了契机,吸引了大批硅谷的留学人员到浦东、到张江创业。现在那么多金融机构陷入危机甚至倒闭,这对我们集聚金融机构、吸引金融人才特别是高端人才是有利的契机,我们要很好地利用和把握。”早在9月份,浦东新区区委书记徐麟借着一次党校讲话,流露出了海外揽才的最初念头。
也是从这时开始,上海市和浦东新区的一些官员即陆续前往纽约、伦敦考察,一方面了解金融形势的变化,另一方面为上海的“采购人才”计划做准备。
浦东新区金融办常务副主任施海宁参加了这几次欧美之行,他们和多家华人社团做了接洽,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坚信时不我待。
2002年,36岁的施海宁离开华尔街来到浦东新区发改委工作,“也是从倒开水开始。”他回忆,6年后,随着浦东的发展,金融机构越来越多,他的舞台也越变越大。“为浦东新区融资,为浦东的国企融资做指导,为浦东的地方经济企业融资问题、贴息问题、担保、发行债券服务,施展的空间非常大。”现在,他手下有二十多个人,他所在的机构还在扩张。12月26日,在他的办公室里,远处的黄浦江依旧璀璨,这位昔日的海归,为及早回国而庆幸。如今,他试图现身说法,“上海,值得你来。”
上海旋风
午夜1点,周斌被一个陌生电话叫醒,他沉吟了片刻,答应给这个异乡人一个机会。
政府抛出了组团招聘的橄榄枝,很快得到了上海滩上国内27家金融机构的积极回应。
“我们大多都有这个需求,这次活动很及时。”太平洋保险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经理周斌说。
出行前,27家机构分别列出了170余个招聘岗位,涉及风险管理和控制、资产管理、金融衍生品等15个类别的专业技术岗位,覆盖银行、证券、保险、基金、信托和资产管理等业态。
12月5日至12月14日,金融招聘团分别在英国伦敦,美国芝加哥、纽约举办了三场大型招聘会。而在队伍尚未到达之前,这些城市已经刮起了“上海旋风”。
“我们在当地华人报纸《新世界时报》、《世界日报》上登了两个周末的‘2008海外华人金融高管浦东行’广告,就收到了几百份简历。而我们原来预计这个广告至少要登2个月的。”浦东新区归国留学人员联合会常务副会长程东告诉记者。
而招聘会现场,“场场爆满”,周斌形容。近2000人潮水般涌来。
他用非常辛苦、非常顺利来概括此行感受,“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在面试,从早上9点到晚上8点,白天是面试,晚上看简历”。而现在即便回到国内,他每天仍要额外花一个半小时处理海外人才应聘的email回复。
“由于是华人居多,招聘语言也是中文,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一些前来应聘的老外中文也非常出色。”周斌说,“他们在文化的沟通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而让中国银联的人力资源总监吕虹印象最深的一次招聘是在纽约。“那是最冷的一天,正好赶上降温,再加上举行招聘会的地点比较偏远,我们有点担心冷场。谁想第二天,1000人排起了长队,很多人是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赶来。”
这种火热一直持续到了招聘团的离别前夜。12月14日午夜1点,周斌被一个陌生电话叫醒,原来是一位华人刚刚看到广告,马上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按照行程安排,周斌他们早上7点半就将离开酒店。但他沉吟了片刻,答应给这个异乡人一个机会。
“第二天早上他6点15分就到了,而且是开车近2个小时从新泽西赶来的。”周斌不禁感慨。
截至12月24日,上海市金融工委干部人事处处长盛裕若告诉记者,三地应聘人员共计2176人,现场面谈共计4432人次,初步达成意向840人。
中国梦近了
浦东乃至上海的野心是,化危为机,将自己打造成国际资金、创新企业、金融人才转移到中国的第一目的地。
不止中国,日本、印度甚至香港地区都试图在华尔街觅宝,要找到真正高端人才并非易事。
薪酬已不是最大的障碍。“大部分应聘者在面试时,没有提及薪酬,提到薪酬的,也表示预期并不高,希望取得中国境内的薪酬水平。”
经过金融危机冲击,如今不仅美国股票价格跌入谷底,人才价码亦显便宜。
招聘会上,一些在海外金融业“驰骋”十多年的应聘者告诉招聘方,其原来已达年薪50万至100万美元。而招聘团为华尔街的人才开出薪资大多集中在20万-100万元人民币,最高也仅为150万。尽管不算太高,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已颇具吸引力。
太平洋保险公司拿出去招聘的最高职位是集团公司精算部的总经理,周斌说,薪资水平不是障碍,“国外薪酬概念和我们不完全一样,很多都是绩效部分,你很难去讲具体年薪是多少”。
但“真正要吸引到高端人才还必须给予对方一定施展空间。毕竟对于中国,华尔街人还不是非常熟悉”。美国波士顿的猎头公司andrewserily驻上海办事处负责人Jacky分析。
“去华尔街去伦敦摆摊头,这只是象征,真正的大腕是不会来的。让他们正二八经排着队来投简历会很没面子。”周明告诉记者。
“又是在chinatown,又不是weekend,所以说真正的高管很少会去。”在美国呆了十几年的LWH资本投资公司的合伙人陆巍也如是认为。
这些担忧显然已经在上海主政者的未雨绸缪中。周明和陆巍从没有在纽约碰头,却双双出现在12月29日的“海外华人高管看浦东”的会场上,由于正逢圣诞假期,65位有类似经历的所谓真正“华尔街高管”们将在上海呆上4天。
这是上海人才引进计划“走出去,请进来”的第二部分。施海宁告诉记者。
“这样可以有更多时间交流,而不仅仅是在纽约递上一份简历。”周明踌躇满志地说。
而操持者施海宁相信,“回来的很少走的,因为国内比国外好啊。”
他的自信还缘于下面的对比,“高端人才和低端人才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比如同样是端盘子,你肯定去美国,因为一个月3000美金包吃住,一年还可以存个20万人民币寄回来,但是高端人才,往往你在美国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基金分析师,或者当个小中层,管几个人,但是回来,你适应的好,就可以当一个机构的管理者。至少可以做个基金经理,条件并不比美国差,你怎么选?”
华尔街的寒冬还将继续,最彻骨的时刻也许还没到来,而上海的“如意算盘”却远非三百斤简历这么简单。
当前,因信用危机,国际流动性大量停滞于银行体系,无法传导至企业。“从2008年七、八月份,国际上一些投资性质的资金 (如私募基金、风险投资基金等)基本停止流动,但他们的潜伏周期一般在一年左右,不会超过两年。所以,2009年上半年进入中国的海外投资资金有可能会增加。”这是施海宁看到的第一个机会。
这一背景下,第二个机会出现。施海宁在美国考察期间发现,当地很多创新型企业,第一期的风险投资得到以后,无法再获得第二期资金。“但相对而言,中国创新型企业还是方兴未艾,而且由于国际上的资金会到中国来,所以倒逼国外那些创新型企业也要跟着风投转移到中国。”
第三个机会便是金融人才。“从我们这次到纽约、伦敦、芝加哥的招聘情况来看,比如华尔街有一大批人才,原先他们对回国是持观望态度的,现在看起来非常踊跃。当然这个进程会比较慢,会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内逐步显现。”施海宁告诉记者。
在机遇面前,浦东乃至上海的野心是,化危为机,将自己打造成国际资金、创新企业、金融人才转移到中国的第一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