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信银行研究规划部总经理张春子、博士后王桤伦、博士李树林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提出了中国银行业重新评估风险、管理风险的几大焦点问题。
“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经济环境下,银行竞争力考核的重点不完全一样,危机时期更多地考核银行抵抗风险的能力。”“当大家都去分担一种风险的时候,我觉得这种风险就是系统性风险了。”
“风险”是本次访谈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而对此的关注是金融危机形态下中国银行业的一种自然反应,抑或未雨绸缪?
危机检验抗风险能力
《21世纪》:经历了金融危机以后,银行的抗风险能力、流动性因素是不是更加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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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子:我觉得今年亚洲银行的竞争力排名,要重点考虑银行抵抗风险的能力,这在未来一两年都非常关键。过去在经济环境好的情况下,银行只要开展新业务就能赚钱,例如各种中间业务。未来两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中间业务将来会受很大的影响。目前,资本市场大幅下跌和实体经济下滑对中间业务的影响已经日益显现。还有信贷,现在基本上货币政策在放松,但银行更加审慎,担心万一哪个地方出了问题,银行的经营会受到较大的影响。
风险管理能力可能对整个经营能力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经济环境下,银行竞争力考核的重点不完全一样,危机时期更多地考核抵抗风险的能力。
《21世纪》:抗风险能力用哪些标准来衡量呢?流动性管理?
张春子:流动性肯定重要,没有流动性银行将会万劫不复。
《21世纪》:有专家告诉我们,ROE也应该做一个风险处理,这有什么处理办法?怎样把ROE中的风险给过滤掉?
李树林:经风险调整的资本收益率(RAROC,Risk-Adjusted Return On Capital) 一般用收益减去预期损失除以非预期损失。经风险调整的资本收益率强调银行通过风险而获得的收益是有成本的。预期损失是银行在经营过程中能够预期到的损失额,是一种成本的概念,可以根据历史数据测算,比较精确。
非预期损失是除期望损失之外的具有波动性的资产价值的潜在损失,以经济资本计量,即在一定置信水平下,为应对未来一定期限内资产的非预期损失而应持有的资本金。猎头.非预期损失完全取决于银行的实际风险水平。例如,一家银行经营策略比较进取,那么它就需要持有更多的经济资本。
《21世纪》:非预期损失有没有直接的数据可以用呢?年报中没有披露。
李树林:经济资本是一个虚拟的概念,在年报里面没有,但是可以用内部模型和其它计量方法计算。
王桤伦:这个是要通过建立样本数据库、依靠计量模型软件运算来完成的。这里单纯地选取ROE和ROA指标可能存在比较大的问题。考虑到银行本质上是“一部经营风险的机器”,应该选择风险调整后的资本收益率比较好。
李树林:实际上在国外很多银行,他们都采用RAROC指标,可能在国内银行业存在的问题是很多历史数据很难统计。
张春子:不过,中国银行业发展到现阶段,好多方面不能说完全落后于西方的先进银行,有好多方面已经赶上来了。在今年的金融危机面前,中国银行业还是比较稳健的,说明老师出问题,学生并没有出问题,至少没有出现很大的问题,说明学生有一些办法虽然看起来是笨办法,还是有效的。比如,国内银行这几年在银监会的指导下,不断加强银行的内控检查,强调资本充足率达标,这些对银行抵抗风险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说明这个办
法还是比较科学的。
从众行为制造系统性风险
《21世纪》:对抵押贷款证券化接下来发展的前景是怎么看待的?次按危机中,这个业务出了很大的问题,接下来如何完善和发展?这个业务会否明显收缩?
张春子:应该会,但是这个业务将来肯定还会推进,关键是怎么再设计,在过滤风险这一方面要加强。猎头公司.
《21世纪》:为什么它还是要坚定地往前推进呢?
李树林:我个人认为抵押证券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它之所以出问题,就是我们没有对抵押债券进行市场容量分析,如果你过度发行,那么就势必大大脱离了实体经济的需要,就是你存在多少实体经济需要,就可以设计多少与之相关的抵押证券。如果你发行过多了,比如你发行证券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实体经济对证券的需要,那么很明显,风险就会积聚并最终释放出来,就好比一辆车的污染排放是合乎污染标准的,但是如果几千辆、几万辆车同时排放,那么很明显那就是一种很严重的污染了。
《21世纪》:但是有人买,银行能卖出去,说明还是有市场需要,不能说没有市场需要吧?
李树林:在一定的范围内,一定数量的人买是分担风险,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去买它,就是一种系统性风险,都去发行债券,都去买,实际上这个风险就没有分散。当大家都去分担一种风险的时候,我觉得这种风险就是系统性风险了。
大不一定有竞争力
《21世纪》:现在的银行都很讲规模和市场份额,希望做大,但是,规模对于一个银行竞争力的影响争议一直较大,你怎么看?
王桤伦:规模大不一定有竞争力。规模和市场份额都是以资产来计算,规模是计算银行的总资产,市场份额是银行总资产占这个国家或地区银行业总资产的比重,实际上规模跟市场份额是不会分割的。过去,不少中小商业银行由于片面追求“规模扩张”和“速度情结”,对资产质量及其风险过滤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出现了许多非理性行为。金融猎头.在当前国际金融危机愈演愈烈的情势下,银行更应该坚持质量、效益、规模的协调发展,坚持市值稳定增长的理念,而不是简单地追求市场份额和短期利益。
《21世纪》:两者差别在于是否要相对于国别或地区的银行总规模。
李树林:规模和市场份额虽然都与资产有关,但计算的范围不同,因此在衡量一个银行的竞争力时是有区别的,比如对汇丰银行等国际性银行就是这样。
《21世纪》:对,虽然它注册地在英国,但是在很多亚洲国家/地区有业务。
张春子:像汇丰的业务,在香港有,大陆也有,印度也有,亚洲好多国家地区都有,那么它所占地区银行业的总资产用哪一个好,必须考虑一下,它在亚洲至少二三十个国家都有机构。
比如它现在的市场份额是44.1%,这是占香港市场的比率,如果在大陆、全球,汇丰肯定占不了这么多。
《21世纪》:要在整个亚洲框架里对银行的竞争力做出评价。有些国家像泰国、菲律宾,国家规模整体小了一些,GDP也小一些,银行资产下限为40亿美元。对日本就提了特别高的要求,是400亿美元以上。
李树林:针对不同地区应采取不同标准。
张春子:这个还是比较合理的,按一个规模标准去界定参评银行还是不行的。比规模,肯定中小银行比不上在全球排名在前的亚洲银行。从总体上讲,规模大确实有一定的优势。证券猎头.但规模并不等于竞争力,关键是看这种规模是否是风险过滤后的规模,是否能够经受风险的考验,金融危机中倒下或陷入严重困境的银行规模也很大,但你又怎么解释这些银行为什么轰然倒下呢,因此关键还在于过滤掉风险后的规模增长。
关注成长性指标
《21世纪》:评价银行的竞争力,在规模指标以外,你们觉得哪些因素也必须重视?
王桤伦:效率型、成长
性、发展能力的指标必须重视,目前的指标设计还是偏重于一些规模性的指标,这样算出来的排名,可能是规模越大的银行,开办历史越悠久的银行,排名就越靠前;而一些效率好、成长性强、发展后劲足的中小银行,好像排名就稍微靠后了一点,这样的竞争力评价结果可能就有点偏颇。
《21世纪》:一个银行的ROE是否是其最重要的竞争力指标,毕竟,它是所有因素最后发酵之后的一个结果。一般来说,成长性指标好的银行,其ROE会更高一些。我们的研究也发现,ROE跟规模、市场份额等指标的相关系数也不高。
王桤伦:ROE这个指标的确能反映银行盈利。但是我也看过一些研究,尤其是中国内地市场,ROE这个指标,因为它是会计性的指标,可能在不同的上市银行中披露程度不一样,有一些人为操作因素。如果仅以ROE这一个绩效指标考量,可能不是特别客观。还要考虑一些市场性的指标,像每股收益(EPS)等市场性指标,甚至还有现在更加综合性的经济资本等指标,最好要多做一些从市场、会计,从更加综合的角度的分析,反复比较之后再做一个排名,才更加科学合理。银行猎头.
还有存款基数及分行网点对综合竞争力到底有多大影响呢?具体看,这个指标第一位是核心存款对总存款的比例,相对于其他指标来说,这个数字基本上都是0.9%和1.0%,说明在这个指标上,大部分的银行差别不是很大的,区分度并不高。第二个就是分行和网点数目,它跟银行的竞争力既不存在正相关的关系,也不存在负相关的关系。有没有必要设计这个指标?很明显这个指标比资本充足率、不良贷款率、中间业务收入等指标的解释力要弱。
《21世纪》:影响效率的指标主要是什么呢?
张春子:成本收入比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21世纪》:我们的研究体系中有成本收入比,此外还有,利息净收入与产生利息资产的比率,业务收入与员工总数的比率,一共三个指标来衡量银行效率。
王桤伦:影响效率的指标应该会比这些多。资产利用率、贷款增长率、存贷比、权益比、经营性收入增长率等都可以看作是效率指标。
李树林:从广义上讲,效率指标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既包括前面提到的资产收益率和资本收益率等反映银行盈利能力的指标,也包括反映银行成本控制能力和风险管理能力的指标。从这个意义上讲,成本收入比例、不良贷款比例也是效率指标。还有就是贷款损失准备除以贷款余额,也应该是一种效率指标。现在各家银行对贷款损失拨备是很重视的。实际上它的多少就体现了银行的经营效率跟它承担的风险。金融猎头公司.
非同类银行不可比
《21世纪》:现在有一些银行是全能型的银行,有一些是特色型的银行,像这样的银行竞争力怎么比较?
张春子:放在一起比较不太公平。像印度的HDFC,那个银行是专业化经营,住房按揭是其核心业务之一,如果跟ICICI这样的全能型银行比,可能不具有可比性。需要考虑中国的一个特色:银行的同质化现象比较明显,特色银行还没有真正表现出来,像在国外的特色银行,服务于某一领域的银行就非常多。因此统一放在一起比较它们的竞争力肯定有一些问题。我觉得你们这个评价系统是有一个不断改进的过程?
《21世纪》:是,我们还在调整。
薪酬在“满意”不在高
《21世纪》:银行业的薪酬问题也是市场很关注的,现在的问题是,做对了有奖励机制,做错了惩罚机制不够,这造成一些银行过于激进,银行业的薪酬激励与银行的竞争力有什么必然关系?
张春子:评价银行的竞争力,确实应该考虑一些激励性的因素,包括你们所指的薪酬这一块,我觉得在银行综合竞争力这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内容,因为与整个公司治理也是相关的,公司治理其中很重要的
一个问题就是激励约束,最直接的指标就是银行薪酬体系。尤其这一块目前整个市场还没有反映出来。
王桤伦:公司治理其实是影响银行竞争力的深层根源,而薪酬激励则是商业银行内部治理的关键一环,也是国际上公认的判断银行竞争力水平高低的权重指标,目前国内外已有许多可以进行客观性检验的技术手段。猎头网.
《21世纪》:我们今年专门增加薪酬体系。除了高管薪酬以外,员工的激励怎么考虑?
张春子:员工的收入也很重要。一家好的银行,它的收入结构首先是很合理的,除了应该根据经营业绩确定合理的高管收入外,,银行所有员工都能根据自身的业绩获得满意的收入,同时大家收入的增长速度应该是合理的。
《21世纪》:广东的一位国有大行的分行长,他提出这个概念,银行的利润率增长这么高,但是员工的平均薪酬增长率不高,这样的话,银行的竞争实力并不是很强,必须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张春子:对,假如一个员工经营的业务很大,收入却很低,迟早这个员工会走人。员工激励的核心问题就是,从长远的角度来讲,留下来的都是高端人才、优秀员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银行基业常青,才能提升银行风险管理能力。员工流动性要有一个合理比率,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完全限制员工流动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但这个流动比率也不能太高。
李树林:薪酬对银行自己竞争力的影响要有一个合理的指标予以量化分析,选择什么样的指标,如何量化十分重要。
张春子:通常国内银行高管薪酬,受国家的影响很大。即便是这样,也可以设计一个有效的方法,把激励机制在银行竞争力评价中的作用显现出来,从而使评价更为科学和合理。银行的发展除了市值和利润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指标就是人的发展。通过合理激励机制的设计和实施促进银行健康可持续发展,这在国际金融危机和经济下行时期显得尤为重要。
(来源:广东二十一世纪 本报记者 王镇江 郑小伶 整理 周炳林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