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前,刘富君是山东省德州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
随后,他看着组织部工作人员在“公务员编制管理系统”中按下了删除键。
在拿到一纸“机关事业单位养老保险转移单”之后,他不知为何有了一种净身出户的感觉。
知道了儿子辞职,母亲十分震惊。她说:“快四十岁人了,没了工作和失业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想好了,去创业。”他理解母亲的担忧,但不愿向母亲解释过多,只是安慰母亲放心。好在妻子给了他充分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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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富君的“边缘产业”
深夜,无锡市滨湖区一家火锅店里,人已寥寥无几。
刘富君斜倚着一把椅子,低头从上到下依次看完手里攥着的三部国产手机。浏览完微信圈,习惯性的喝了几口凉茶。此时他正通过微信与参加遴选培训的公务员互动。
公务员遴选是中国公务员队伍内部选拔的一种机制。倘若不主动离开这个体制,说不定刘富君还会依靠体制内“考霸”的特殊技能再次寻找新的遴选机会进入更高的仕途平台。而现在,他将过往这些成功经验转化成自己的商业机会了。大批的公务员想依靠遴选方式实现人生的跳跃。那些想获取遴选经验的公务员缴费参加了Upleader遴选网校会员,在这个平台听刘富君的课。
这个网校是刘富君辞官之后创立的一个公务员遴选培训项目。根据公务人员所需,网校在培训考试之外还针对公务员的个体困惑具体问诊。很多公务员慕名而来,并且加入了他的微信朋友圈。目前,他的四部手机的微信朋友圈好友已经过1.8万人,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基层公务员,大部分人希望通过向刘富君学习获得工作能力提升,或者提高自己遴选考试的能力。
今年“五四青年节”当天,他那个号称中国青年公务员在线学习第一站的“遴选大赢家”微信公众号,已有12942个关注者。而2016年前4个月,Upleader网校至少又新增了700名付费会员,最高级别会费达12800元/年。
虽然价格不菲,但一些基层公务员还是愿意花钱提升自己的综合能力,他们不愿在仕途的道路上被上升无望一点一点消磨掉理想。他们希望能像刘富君依靠遴选考试那样,提高自己的应考能力,获得一步步升迁的机会。
在等我的时候,刘富君刚写完一篇五千字的公众号推送稿。稿子讲述他在政府工作的一些经验。刘富君希望通过自己的一些经验尽可能鼓励学员们。
他不希望公务员们都辞职,这并是一条通用的道路。“辞职并不是多数公务员的选择。除非真的有特长,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刘富君说。
辞职后很长一段时间,刘富君都还有遗憾。其实,他是个有强烈仕途心的人,他的从政理想是有朝一日当个市长,主政一方,施展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
但静下来时,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当官,更走不到主政一方那一步。“领导就是一种平衡的艺术,而我不想迁就别人。”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毛肚放到嘴里咀嚼着,随即又喝了一口凉茶。他从不喝酒,在官场这么多年,无论什么场合都滴酒不沾。
他一边吃一边感慨,自认为成为县长、市长的几率 “多少有点赌博的味道”,而他不想再给自己下一份没有胜算的赌注。
对于未来的道路,他觉得非常清晰。他自称要做公务员培训的“俞敏洪”,希望将来那些通过他的指导获取晋升的公务员叫他一声老师。
他说,自己正在做一个体制外的“党校”,这算是边缘产业。“与体制有距离的人难以理解、难以把握这个行业。”刘富君说,他要做的事说的时髦一些,就是“互联网+公务员培训”。
但无论如何,放弃多年的从政理想以及官场的“尊严”从头再来。都是一种常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高一时他就迷上了《邓小平文选》
今年39岁的刘富君,曾有着强烈的当官的想法。
刘富君也说不清这种想法形成于何时。他记得,初中时,自己就经常到学校阅览室看人民日报,然后学着写报纸上的评论文章。
高一时,在宿舍大通铺午休,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刘富君辗转反侧想入非非。这个时候,班主任正好来检查宿舍午休纪律。刘富君赶紧闭上眼睛以防止老师批评他不睡觉。估计老师也发现了他的笑行为。老师并未做声,临走时只是放在他枕边一套《邓小平文选》。
当时他不明白老师为啥送他这套书。但此后,午休睡不着的时候,刘富君就会在床上翻看这套书。书中的理论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枯燥无比,不过他却对这套书上了瘾。
2004年,这位高中老师眼中的高才生拿到北京大学法律硕士学位。一毕业,他就以江苏省委组织部选调生身份进入无锡新区(开发区)检察院工作,算是真正进入了专业对口的政府机关。
对此,刘富君并不满意,因为他觉得检察院距离他心目中的政坛还远得很。他认为,进入党委和政府才是真正算是从政。“这两个部门一个是决策,一个是推动实施。从官本位的角度而言,融入建设、推动发展的工作氛围,更能实现从政梦想”。他说。
无锡伊始,刘富君便开始筹划实现他的“政治抱负”。但现实就是现实,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场新人来说,短时间内实现自己的理想,几无可能。但他认定“自己很有能力,不用走关系就能达到目标”。
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坐等也不是办法,于是想到给无锡新区领导写一封自荐信自。想到此,他心中窃喜,于是立即起草了一封简短的信寄给了新区领导,随信寄出的还有他的学位学历证书以及发表过的文章的复印件。在信中,他直接阐述了自己想调动工作的意愿,并强调了自己在政策研究及写作方面的特长。
很长一段时间里,信寄出后如石沉大海。其实,无锡新区党工委领导很快就看到了他这封自荐信,而且感到满意。但当时确实没有适合的职位调动他。不过这个青年人的举动,引起了领导们的注意。
三个月之后,他到无锡工作刚满半年。无锡新区开展党员先进性教育,组织部需要借调一个人来协助开展工作。无锡新区党工委组织部长姜庆余第一时间就想起那个写信自荐的年轻人。就这样,刘富君被借调到了临时成立的先进性教育办公室。
刘富君相信,是他自己的方式起到了作用。多年之后,刘富君撰文记录这个片段的时候,写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什么样的偏好,就会得到什么样的资源与关注”。
借调到新岗位后,刘富君的主要工作是要把日常工作写成稿件,发表在中共党报以及其他指定媒体上。凭着多年积累起来的理论知识和写作经验,他干得得心应手,每月的工作量完成情况都名列前茅。
虽然人事关系一直没法调至组织部,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成就感。更关键的是,在开发区这个相对宽泛的环境里,他可以频繁接触具体业务。如新区规划建设、产业组织理论、科技创新前沿、政府体制改革试验、招商引资实物等,在这些领域,他积累了比一般公务员更多的知识和实践经验,为他以后的晋升发挥了关键作用。
由于他的理论功底和对开发区工作的深入认识,刘富君很快被无锡新区政策研究室主任郭会文看中,刘富君以借调身份工作了2年后,被正式调入无锡新区政策研究室,成为一名副科级的政策研究室助理研究员。在无锡第六个年头,刘富君成为政策研究室主任,跨上了正科的第一步台阶。
在地方行政序列中,这种晋升并不太慢。但对比参照系之后,他感觉到了某种危机。
每一次和在国家部委任职的同学通完电话,他就充满焦虑:“在国家部委,从正科到副处都是水到渠成的,而在地方,每前进一步都会困难重重。在地方政府做到中层,基本就碰到天花板了,除非自己非常出色才有晋升的可能。”
刘富君一直在寻找下一次机会。
两次成功的遴选
2012年4月的一天下午4点50多分,刘富君在浏览人民网时看到了一则“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面向全国公开选聘16位处级干部的公告”。此项选聘报名截止时间是当天下午5点。刘富君看完所有条件,当即拿起电话报名并“推销自己”。
虽然当时报名时间即将截止,但他的诚意和推销最终打动了用人单位,答应给他延长时间递交报名材料。
不久他接到了笔试电话。
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位于距离三亚不远的陵水黎族自治县。刘富君第一次知道此地是因为当年的中美撞机事件。创业之后,他依然经常谈到海南,特别是“92派”(1992年,大批在政府机构、科研院所的知识分子受邓小平南巡讲话的影响,纷纷主动下海创业)官员辞职集聚到此的创业故事,这也成了后来他辞职创业的精神动力之一。
这一次参与遴选考试后,刘富君成为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党工部副部长,实现了从正科级官员到副处级官员的晋升。刘富君打算就这样在海南干下去然后再把妻子也接过去。他的妻子在无锡市一家企业工作,如果有合适的企业,可以直接应聘过去。但这个计划并未实施,他又不安分了。
到海南之后的一天中午,刘富君与一位同事聊天。这位同事曾是山东一个地级市发改委副主任,因为遴选考试和刘富君一起来到了海南。他们总会对一些职场发展的问题相谈甚欢。
“山东德州正面向全国选拔国家级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呢,你不妨去试一试?”这位同事对他说。
刘富君当时没直接表态,回到房间,他上网看了下德州发布在人民网上的遴选公告。德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是国家级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的岗位虽然同是副处级干部,但平台更高,副主任这个职位能有更多实权。
选拔公告写得很明确,“德州市外人员报考必须是具有双证的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经济技术开发区副主任岗位要求经济类专业”。刘富君的实际情况是本科是经济学、硕士读的法律。不过,他研读报考公告时发现,招考要求并未特指经济类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经过一番考虑,第二天,他直接打了公告上的报名电话,接电话的是时任德州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副科长刘泽华。
刘泽华认为刘富君不符合报名条件,就婉拒了他。刘富君连续几天给刘泽华打电话,坚持和强调自己完全符合公告要求。他既是硕士研究生,又有经济类专业。
最终,刘泽华觉得刘富君很优秀,就答应了他的报名。这次报考的人员中不仅有当地的基层乡镇官员,还有自北京中关村和北京相关院所的博士,竞争相当激烈。
很快,遴选考试开始。刘富君飞往德州参加考试。遴选考试成绩出来后,刘富君笔试面试都是第一。此时,刘泽华开始真正注意刘富君。
这个时候,刘富君到海南晋升为处级刚满半年。海南省的相关领导认为他把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当成了一个跳板,不答应放行,一直拖着不给他办调档。最终,还是一位海南颇有声望的学者官员给时任海南省委常委、海南常务副省长、试验区党工委书记谭力写了一封信,谭力签字同意了才刘富君的工作调动。
2013年1月,36岁的刘富君如愿以偿,成为德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副主任,主管招商引资工作。
(来源:百度百家)